我工作与生活的工地离科威特城80公里,一条沥青混凝土高速公路,在茫茫的沙漠中,如蜿蜒飘逸的黑色缎带,将科威特湾那一头的城市富庶繁华和这一边的沙漠苍凉寂寞,紧紧贯通在一个小时的时光隧道里。
工地周边是没有人烟的,最近的人你必须在15分钟的车程后才能一睹尊容:那是一张疲乏的、冷漠的南亚人的脸谱。他日复一日地履行着加油、收费的活命工作,他需要付出自己的耐心和健康,养活一大家还生活在故乡的亲人,他的疲累和无奈,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赋予的,而科威特人都在城里的洋房别墅里颐养。
既然没有科威特人优游挥霍,这里自然就不会有各国人民大众所必须的持续生存下去的最基本生活设施,理发店当然没有。
项目部早就做了准备,剃头的工具备了几套,理发师是不用愁的,葛洲坝二十年的外营施工,在造就大批专业技术人才和强力施工队伍的同时,对业余理发师的培养、发掘也就顺理成章了。
两年半前的秋天,我来到苏比亚工地,其时,大家都还顶着茂密的长发,未见异样,熟悉的面孔与笑容,很亲切。此时工作活动在这片沙漠的中国人不足70个。
理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以前在单位上当过办公室秘书的小波竟然被奉为师傅,延请的人个个引颈而待,我怀疑他的手艺,但不明就里,便不去关心了,小波果然不浮众望,一晚上成果斐然,细打量,剃的四个头各有特色:成绩很明确,都被剪短了;姿色却各有不同:有几近光头的平头,头部生发的部位,高低错落,但大体是一般长的,问小波,他说这样凉快;还有一个2002年世界杯罗纳尔多式的发型也赫然在目,问小波,答曰:头型不好,只能剃成这样,有名士风度咧;最希奇的是测量工程师三平的发型,扁头的三平后脑勺被修理的极为平整,头皮的暗青在昏黄的灯光里竟也有鲜亮的、让人耳目一新的视觉感受,只是在及顶处突兀出现一道发坎,并向眉际处拓展,形成一个宛如蓑草编织的头盖子,这个是我不能容忍的,遂逼问小波何以如此,回告:处理失当,反正他也看不见。
惴惴的过了一夜,心想被剃头的人是要找小波“算帐”的,根本没有料到的是,他们个个悠哉游哉、怡然自乐,小波也无以为意,和他们开着玩笑,但还是有好事者和我一样的发现了这些缺陷,追问的、取乐的,很是热闹,有人说:“三平,你这个头乍整成这样?”,“小波理的,晚上睡觉凉快得很。”大家就笑开了,从大家不怀好意的笑容里,三平发现了异样,迅速找来两面镜子对照,果然惨不忍睹,尴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我觉得蛮好,睡觉真的凉快!”,站在一边的小波大笑起来。
我“训斥”着小波:“你个家伙就这水平,也敢胡求搞!”,小波眨巴着眼,压底声音,满脸笑意和自得:“老金,这个理发和炒菜一个道理,只要敢于下铲子就行!实践出真知嘛!”,“得了,你这个水平还是收摊子算了。”,小波又开心的笑起来。
其实,项目部是有高水平的理发师的。衣着讲究、面目俊朗的海勇就是;电工出身、现为厨师的建军也是。两个人各有统治领域,年轻的喜欢笑闹的统统归海勇所有,年纪稍长或级别较高的,热衷建军的手艺。经过他们的细心修理,可谓老少皆精神、官民都喜兴。
可好景不长,工程攻坚开始了,后方的生力军如潮水涌入,成几何数增长的工地,转眼就安置了近千人,刨开孟加拉劳务,中国人竟有近800人,显然,过去的精工细作式的理发已经不能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需要,转变思路、改弦易张成了“理发剃头业”持续、稳定发展的头等大事,时值盛夏,清凉成了大家的首选,于是第一个光头被顺利制造,开了头就煞不了尾,整个项目部立即出现青一色景观,大家相互开着玩笑:“哟,这么亮,还点灯!”,“哎,这是头吗?比排球都圆咧。。。”,由于做工简单,理发师和剃头匠层出不穷,我固守着找海勇理发,且杜绝光头提议,但也好几次险些被热心的剃头匠得逞。
虽然光头数目在大幅增长,但特色还不够鲜明,只是有一天出现的交相辉映的剃头,让我大饱眼福:食堂的大厨老董,长得五短三粗,有白净面庞和肥大耳廓,一双硕大眼睛,眉梢处生着的稀拉几根长寿眉很打眼,和他形成反差的元清生就了一副仙风道骨:黎黑狭长的面孔上有坚挺的鼻梁和炯炯的细眼,浑身精条肉,在人前一站,透着矍铄。他们仿佛约好似的都剃了光头,且为表现光头之纯粹,都动用了剃须刀对顶上“残枝败叶”做最后的清理,效果便格外的好:老董因为太白,进而影响到头皮也比常人白上三分,元清因太黑,进而累及头皮也比常人黯淡三分。
晚上下棋,两颗脑袋笼罩在棋盘上方,分外有趣,一会儿白的晃晃,一会儿黑的摇摇,两个臭棋篓子还互相逗趣:“快点,快点,熄灯了!长考出臭棋。。。”, “慌个么事,有你这个300支光的,怕球。”,“你个板板,点个灯也不求亮,光费我的电。。。”“各尽所能啥,你晚上影响大家睡觉,也没有说你。。。”。
边上看棋的我和小波在点评棋局的同时,也对他们开始评头品足:“老金,你看老董象不象个花和尚。呵呵。”,“有点象少林寺看不惯李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