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剃头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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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回四川老家，茶余饭后闲聊时，听母亲说王家湾那个王剃头匠死了，说王剃头匠走的很孤单，只有徐寡妇给他烧了一点钱。

大概四十多年前，王剃头匠开始在包括我们陈家湾在内的九个生产队做剃头生意。在那时，做个剃头匠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了，不说手艺怎么样，单他知道的事可比我们谁都多。他把王家湾的事拿到刘家湾来说，再把刘家湾的事拿到陈家湾来说……

他每回来我们陈家湾，他的周围都会聚集很都人，一边等他剃头，一边听他摆“龙门阵”。尽管王剃头匠长得不咋样，说话还结巴，但并不妨碍他“能人”的形象。

王剃头匠每回来我们陈家湾，总是先要到徐寡妇家门前的板凳上坐一会儿，翘着二郎腿，掏出生烟叶子，一边卷着烟一边斜着眼睛往门缝里瞧。有时徐寡妇就在屋里故意不理睬，但多数时间还是把门打开，却不让王剃头匠进屋。

王剃头匠每次来我们湾里都是一大早露水还未干就来了，一直到天黑才走。王剃头匠这一天的吃喝就由湾里人轮流管着。

尽管他一早就来到我们湾里，但他并不急着干活，总是慢条斯理地把工具从包里掏出来，摆成一排，修面的云刀、剃头的剃刀、条剪、剃头推子、掏耳工具、磨刀的油石、刷头发的猪毛刷子等等。接下来就是把两条磨刀的油石沾上水，两条油石相互摩擦几下，然后拿起剃头刀子与修面云刀在磨石上细细地磨。

这个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周围等候了，就有人向王剃头匠打听李家湾李胖子家母猪下了几只猪娃儿，不管问什么，王剃头匠都能给你讲个一二三。

王剃头匠说：“李李李……胖胖胖子，母猪一次下下下了十八个猪娃娃子，其其其中有有有一只只只是三三三条腿，但后后后来死死死求了……”

就这样，王剃头匠硬是把时间熬到吃早饭，早饭后才正式剃头。

大人们都说王剃头匠手艺不错，我那时还小，感觉不出来。再说了，王剃头匠的有些拿手活儿是不给小孩子做的。

但有一回，我享受到了王剃头匠的全程“服务”，那个舒坦啊！让我觉得王剃头匠的手艺不错果真是真的。

那回，王剃头匠塞给我一个小花布包，让我给徐寡妇送去。在路上，我打开花布包偷看，是两只蝴蝶花发卡和一把粉红塑料梳子。

徐寡妇是我们湾里的厉害女人，脸上长了几颗麻子，但模样挺好看，她有两个男娃，湾里人背地叫徐寡妇是一只母老虎带着两只小老虎。

我把东西送给徐寡妇，徐寡妇打开了，好看的麻子脸笑了一下。

送完东西回来，我对王剃头匠说今儿剃头来个大人的全套怎样？王剃头匠笑了一下说：“你你你这个娃娃儿还还还鬼得很。”于是，王剃头匠开始给我剃头了。

剃头的前半程都一样，先上推，后上剪，头发像下雨一样在眼前洒落，小娃儿们剪到这样就算好了。可今儿我是给王剃头匠帮过忙的，于是接下来，王剃头匠开始给我进行大人的程序：掏耳、洗眼、修鼻毛、后颈上舒筋、云刀在脸和眉毛间游走。

这几个环节中最过瘾的要数掏耳、洗眼、后颈上舒筋。掏耳先是用一耳勺伸进耳朵里挖，一片片耳屎从勺子中倒出，挖尽后用又窄又细的小刀在耳朵内来回刮，紧接着是一支小毛刷子在耳朵里由浅至深地转动，这个动作太舒服了。许多大人们掏耳时都发出痒痒的笑声。那天我也笑了，太爽了。

洗眼是个细致活儿，王剃头匠先把剃头的刀尖在凉水里沾一下，然后用左手翻开眼皮，用剃头刀在眼皮的内圈从左至右地滑动，下眼皮洗完了又弄上眼皮，这道程序既可怕又舒服，洗完眼后你会觉得眼睛清亮如水。

后颈上舒筋是王剃头匠的大本事，先把我的衣领扣子松开，王剃头匠先是把冰冷的剃头刀从后颈方向尽量往颈子里面伸，然后用刀尖紧贴着肉皮往上滑动，来回三次，如果你和王剃头匠关系好，他会多来一二次。

冰凉的刀子贴着肉皮往上滑动的舒服感只有做过的人才知道。滑动完了后还剩最重要的三趟滚刀舒筋。王剃头匠换了一个长把的剃头刀，左手用力提起你的后衣领口，把长把剃头刀尽可能往颈子里伸，有时能达到背中心，然后用手拧刀把，剃头刀的刀尖就沿着脊椎快速往上滚动，在这时你会觉得全身发痒，有一种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的筋络从头到脚舒展延伸，那种舒服的感觉，简直没得说。

这三趟滚刀舒筋下来，就算你对王剃头匠有什么看法也都没有了。

母亲说：“其实后来徐寡妇对王剃头匠也挺好，可徐寡妇那两个儿子死都不同意。唉——王剃头匠到死也没结过婚，真造孽呀！”

青白之恋

"唉——王剃头匠到死也没结过婚，真造孽呀！”